苏娴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祁渊。

    祁渊受伤了, 据说是回津阳县时遇到塌方,整个马车陷入坑中,若不是他动作迅速从马车里出来, 恐怕也要被掩埋进土里。

    可从马车里出来时,他手臂不小心划了道口子。

    这伤口看着凶险却并不深,只是流了些血而已。可他坐在陆安荀的马车里,死活不愿下来。

    陆安荀鄙视得很。

    没见过娇贵成这样的!

    这会儿, 苏娴就坐在马车里帮祁渊上药。

    她此前在闺中时曾跟苏瑛学过些简单的医术, 多的不能够, 但简单的伤口包扎和头疼脑热处理还是有些经验的。

    是以, 照顾“伤患”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事。起初并不知是谁受了伤, 钻进了马车后发现是祁渊,她愣了愣。

    祁渊也愣了下,但他脸上素来没多少表情,只漆黑的眸子微微变了些色。

    “我.”苏娴颇是局促:“我听说这里有人受伤了,难道是祁大人?”

    祁渊点头。

    “祁大人伤着哪了?”

    “苏大小姐懂医?”

    “略懂些。”苏娴故作镇定。

    祁渊点头, 默默捞起袖子,露出受伤的手臂。

    苏娴见了,暗暗心惊,竟不想伤口这么长, 占据半个手臂之多。

    毕竟是内宅女子,跟陆安荀不一样, 在她看来这样的伤口实在严重, 于是上药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祁渊。

    这一小心翼翼,动作就变得格外缓慢。

    祁渊觉得她不是在上药, 而是在折磨他。

    她就侧坐在他一旁, 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臂。上药时, 她微微垂头,领口处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。车外光线轻柔地照着她肌肤,像一块极品美玉。

    祁渊尽量忽视这美玉所在,将视线挪向窗边,却似乎不论如何努力都难以忽视。

    她指腹温热,轻轻触碰他的皮肤,有点痒。

    再加上马车逼仄,她身上的香气轻轻悠悠地散发,吸入体内,令他觉得心也是痒的。

    过了会,他忍不住问:“还要多久?”

    苏娴极其认真:“祁大人伤得重,得细细用药,不然伤口难愈合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祁渊索性闭眼。

    可闭眼后,胳膊上皮肤的触感就越发地强烈,哪怕轻轻触碰都跟蚂蚁爬似的。

    如此又过了会,他突然道:“苏娴,你是故意的?”

    这还是他头一回喊苏娴的名字,苏娴一怔。

    祁渊缓缓睁开眼,盯着她。

    他想这么喊很久了,他觉得自己就该喊她苏娴。什么苏大小姐,始终带了些跨越不过的距离。

    “你是故意的?”他又问。

    “故意什么?”苏娴茫然。

    祁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目光落在她根根葱白的手指上。

    适才就是这几根手指在他心中挠,挠得他烦躁而酥麻。

    苏娴不解何意,她挣扎:“祁大人请放开,如此,于理不合。”

    祁渊努力调整呼吸,缓慢松手。

    他神色些许不自在:“快点,我没空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苏娴这回动作变得极快,三两下上完药,然后跟躲洪水猛兽似的出了马车。

    等她一走,祁渊阖眼,重重地往后靠.

    由于塌方的地方过多,道路清理缓慢,天黑后,索性借住在附近的村庄里。

    夜里,用过膳后,陆安荀在小院篱笆下燃了堆篝火,篝火旁苏绾坐在那扒拉地瓜。

    按她的意思,这么好的火堆不烤地瓜可惜了。

    陆安荀对此早已见怪不怪,祁渊面上看不清情绪,但苏绾隐隐觉得他有些无语。

    毕竟,她扒拉的地瓜就在他脚下,金丝绣皂靴下并排滚着两个地瓜确实看着有点滑稽。

    而对面,苏娴礼貌地忍着笑。

    “长坡镇非大镇,却地处要道,出入津阳县都得从这经过。”陆安荀说:“如今这条道塌方影响重大,津阳的百姓出不去,外头的人也进不来。”

    苏绾问:“你想先修这条路?”

    祁渊听见了,抬眉:“修路?”

    陆安荀点头:“如今津阳县的豪强已经铲除,眼下要恢复百姓生计自然得修路。”

    “你倒是想得挺长远。”祁渊说。

    这话不知是夸他还是别有含义,但陆安荀照单全收,继续道:“只可惜钱不够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.”他又道:“但钱不够慢慢凑就是,津阳县现在有多少钱就先修多少路。”

    比起两个月前津阳县县衙穷得叮当响的状况,如今不知好了多少倍。

    至少陆安荀养得起衙役了,也能留有余钱修路救济百姓了。

    高家一倒,大量被霸占的田地吐出来,还有许多因高家而荒废的田地也被重整入册。而津阳县人口少,要想建设,自然缺不了人。

    是以,陆安荀颁布了上任以来的第一条政令,那便是:凡是无田无地之人,在津阳县落户便可按人口领取一亩田。

    这条政令无疑吸引了大批无家可归之人,从泗州各地涌来津阳。是以,在明年春耕种前,先由县衙统一救济。不过眼下要修路,这些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。

    陆安荀道:“有人种田,明年秋就能有更多税钱,也能修更多路。”

    思忖片刻,陆安荀对苏绾道:“回头你把现有的税钱重新规划规划,一部分修路,留一部分买明年春种和农具。咱们二者兼顾,虽慢些,但也不是没法子。”

    苏娴问:“就没其他法子了吗?州府不肯给钱,能否向朝廷要?”

    祁渊道:“朝廷不会给,我们在津阳自然清楚津阳的困境,可朝廷看到的是天下的困境,对津阳不会重视。”

    一个长年都缴不上税的县,在朝廷眼中几乎可有可无,自然不会拨钱来这个地方。

    闻言,苏娴沉默了。

    没钱,寸步难行。今日道路塌方的情况她也看到了,这条道原本就是沿山开挖的土道,根本没任何支撑。如今塌方即便再挖开,保不齐来年还会如此。

    津阳县不仅要修路,还得给朝廷纳税。可眼下连路都破旧,百姓生活困难,谈何前程?没有前程,陆安荀政绩便也上不去,更无升官可能,兴许老死在津阳也说不定。

    陆安荀这个县令当得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。

    火光跳跃,映着众人面孔,各自沉思。

    苏绾翻了翻地瓜,将另一边未烤的朝向火堆。然后出声道:“若州府不肯给钱,我倒是有个法子。”

    三人齐齐看向她。

    苏绾讪讪:“我这法子也只是临时想到的,不一定管用。”

    陆安荀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朝廷的钱不能用,那民间的钱呢?”苏绾说。

    “民间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苏绾道:“不行就在民间招商试试嘛。”

    招商引资可是个好手段,不用白不用。

    “只不过.”苏绾说:“要想让天下商人来津阳出钱修路,需给他们看得见的利益。比如免三年税,或免租提供土地等等,总之有哪些能吸引他们的招数,通通使出来,让他们肯在津阳花钱。”

    陆安荀听得新奇,问:“可你也说了,商人逐利,修路对他们来说无利可图,又岂愿出钱?”

    “修路无利,但津阳其他东西有利啊。津阳的茶叶、盐矿、渔产、粮食等等都是百姓生活不可或缺的东西,也都是有利可图的。”

    她说:“就拿盐矿来说,盐矿可是大买卖,咱们可以招商的形式交给私人经营。”

    陆安荀正色:“你继续说。”

    “比如,回头咱们贴个告示出去,招天下商客经营盐矿①。就跟鬼市卖东西一样,让他们各自喊价,价高者得。只不过我们卖的东西非实物,而是盐矿的经营权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妹这主意极妙!”苏娴道。

    她算是半个商人,自己名下有许多铺子,还帮着苏家打理所有产业,是以对于苏绾说的这种模式一听就懂。

    “这样一来,富商在此经营盐矿不仅能给官府一大笔钱修路,还能带动其他行业兴盛发展,乃皆大欢喜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如此,”苏绾点头:“只要有商人来津阳县,其他行业诸如酒楼、客栈、茶楼等等自会应运而生。届时其他商客再想来津阳做买卖,同样还得跟官府买经营权。”

    陆安荀听了,眸子发亮。赞赏地瞥了眼苏绾,又瞥了眼。

    越看越稀罕得不行!

    苏绾昂起下巴:看什么看!我就是这么聪明!

    陆安荀神色骄傲,扬唇笑了。

    小情侣这边亲昵互动,又岂瞒得过他人眼?

    苏娴故作思忖看火堆,而祁渊依旧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过了会,苏娴抬眼说:“既如此,我作为津阳县第一个商客如何?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苏绾惊喜。

    陆安荀也诧异。

    苏娴道:“苏家的铺子大多经营香烛、灯笼、笔墨等日常之物。虽有盈利,却盈利零散,打理费精力不说也常有疏漏。”

    “实不相瞒,我早就想改变苏家的经营方向了,尝试一些如盐矿、船运等规模大、盈利高的行业。”她说:“若能在津阳经营盐矿,或许是个不错的开始。”

    陆安荀和苏绾相视,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希望。

    陆安荀起身,对苏娴作揖:“难得大姐看中,我定会好生治理津阳,绝不让苏家亏本。”

    苏娴笑道:“你先别谢我,既然我是作为商人在津阳营生,自然要以商人的身份跟你谈利的。若是出价太高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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